A Comparative study of Chinese and English Poetry

新詩欣賞---1

 斷章    "卞之琳"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遠和近 "顧城"


一會兒看我
一會兒看雲

我覺得
你看我時很遠
你看雲時很近


一代人 "顧城"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生命 "金克木"

生命是一粒白點兒,
在悠悠碧落裏,
神秘地展成雲片了。

生命是在湖的煙波裏,
在飄搖的小艇中。

生命是低氣壓的太息,
是伴著蘆葦啜泣的呵久。

生命是在被擎著的紙煙尾上了,
依著裊裊升去的青煙。

生命是九月裏的蟋蟀聲,
一絲絲一絲絲地隨著西風逝去。


觸電 "北島"

我曾和一個無形的人
握手,一聲慘叫
我的手被燙傷
留下了烙印
當我和那些有形的人
握手,一聲慘叫
他們的手被燙傷
留下了烙印
我不敢再和別人握手
總是把手藏在背后
可當我祈禱
上蒼,雙手合什
一聲慘叫
在我的內心深處
留下了烙印



獨語 "覃子豪"

我向海洋說:我懷念你 海洋應我 以柔和的潮聲
我向森林說:我懷念你 森林回我 以悅耳的鳥鳴
我向星空說:我懷念你 星空應我 以靜夜的幽聲
我向山谷說:我懷念你 山谷回我 以溪谷的淙鳴
我向你傾吐思念
你如石像 沉默不應

如果沉默是你的悲抑
你知道這悲抑 最傷我心
 

距離 "覃子豪"

即使地球和月亮
有著一個不可衡量的距離
而地球能夠親親月亮的光輝
他們有無數定期的約會

兩岸的山峰,終日凝望
他們雖曾面對著長河嘆息
而有時也會在空間露出會心的微笑
他們似滿足於永恆的遙遙相對

我的夢想最綺麗
而我的現實最寂寞
是你,把它劃開一個距離
失卻了永恆的聯繫

假如,我有五千魔指
我將把世界縮成一個地球儀
我尋你,如尋巴黎和倫敦
在一回轉動中,就能尋著你



生活 "徐志摩"

陰沈,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捫索著冷壁的粘潮,

在妖魔的臟腑內掙扎,
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
這魂魄,在恐怖的壓迫下,
除了消滅更有什麼願望?



偶然 "徐志摩"
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眼睛 "流沙河"
天真的眼睛到處看到朋友
陰沈的眼睛到處看到敵人
恐懼的眼睛到處看到陷阱
貪鄙的眼睛到處看到黃金
憂愁的眼睛到處看到淒涼
歡笑的眼睛到處看到光明

兩隻眼睛常常發生矛盾
一隻太天真
一隻太陰沈
於是眼前一片混亂
敵人像朋友
朋友像敵人



讀書 "非馬"
打 開 書
字 帶 頭
句 跟 隨
一 下 子 跑 得 精 光
只 剩 下
一個 暢 銷 的 書 名
以 及 人 人 談 論 的
作 者 的 名 字
果 然 好 書



秦俑 "非馬"
捏來捏去
還是泥巴做的東西
最聽話可靠

你看萬世之後
這些泥人泥馬
仍雄糾糾氣昂昂
雖然也有幾個經不起考驗
斷頭折腿仆倒)
仍忠心耿耿捍衛
腐朽不堪的地下王朝



泥土 "魯藜"
老是把自己當作珍珠
就時常怕被埋沒的痛苦

把自己當作泥土吧
讓眾人把你踩成一條道路



月夜 "沈尹默"
霜風呼呼的吹著,
月光明明的照著。
我和一株頂高的樹並排立著,
卻沒有靠著。



各人 "梁曉明"
你和我各人各拿各人的杯子
我們各人各喝各的茶
我們微笑相互
點頭很高雅
我們很衛生
各人說各人的事情
各人數各人的手指
各人發表意見
各人帶走意見
最後
我們各人走各人的路

在門口我們握手
各人看著各人的眼睛
下樓梯的時候
如果你先走
我向你揮手
說再來
如果我先走
你也揮手
說慢走

然後我們各人
各披各人的雨衣
如果下雨
我們各自逃走



夜 "牛漢"
關死門窗
覺得黑暗不會再進來

我點起了燈

但黑暗是一群狼
還伏在我的門口

聽見有千萬隻爪子
不停地撕裂著我的窗戶

燈在顫抖
在不安的燈光下我寫詩

詩不顫抖!


簷滴 "夏菁"

有一種語言,
勝過鄉音,
使你聞之淚下。
從這個世界
回到另一個。

家是一個——
當你聽到簷滴
就會使你
酸鼻的地方。

胡適 <新婚雜詩>

十三年沒見面的相思,於今完結。

把一樁樁傷心舊事,從頭細說。

你莫說你對不住我,

我也不說我對不住你,--

且牢牢記取這十二月三十夜的中天明月!


徐志摩<偶然>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聞一多 <洗衣歌>

洗衣是美國華僑最普遍的職業,因此留學生常常被人問道“你爸爸是洗衣裳的嗎?”

(一件,兩件,三件,)

洗衣要洗乾淨!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我洗得淨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慾火的灰,...

你們家裡一切的髒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銅是那樣臭,血是那樣腥,

髒了的東西你不能不洗,

洗過了的東西還是得髒,

你忍耐的人們理它不理?

替他們洗!替他們洗!

你說洗衣的買賣太下賤,

肯下賤的只有唐人不成?

你們的牧師他告訴我說:

耶穌的爸爸做木匠出身,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胰子白水耍不出花頭來,

洗衣裳原比不上造兵艦。

我也說這有什麼大出息--

流一身血汗洗別人的汗?

你們肯幹?你們肯幹?

年去年來一滴思鄉的淚,

半夜三更一盞洗衣的燈...

下賤不下賤你們不要管,

看那裡不乾淨那裡不平,

問支那人,問支那人。

我洗得淨悲哀的濕手帕,

我洗得白罪惡的黑汗衣,

貪心的油膩和慾火的灰,...

你們家裡一切的髒東西,

交給我--洗,交給我--洗。

(一件,兩件,三件,)

洗衣要洗乾淨!

(四件,五件,六件,)

熨衣要熨得平!


余光中

<江湖上>

一雙鞋,能踢幾條街?

一雙腳,能換幾次鞋?

一口氣,嚥得下幾座城?

一輩子,闖幾次紅燈?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裡

一雙眼,能燃燒到幾歲?

一張嘴,吻多少次酒杯?

一頭髮,能抵抗幾把梳子?

一顆心,能年輕幾回?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裡

為什麼,信總在雲上飛?

為什麼,車票在手裡?

為什麼,惡夢在枕頭下?

為什麼,抱你的是大衣?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裡

一片大陸,算不算你的國?

一個島,算不算你的家?

一眨眼,算不算少年?

一輩子,算不算永遠?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裡


<鄉愁四韻>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張海棠紅啊海棠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信一樣的雪花白

家信的等待

是鄉愁的等待

給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母親一樣的臘梅香

母親的芬芳

是鄉土的芬芳

給我一朵臘梅香啊臘梅香


<鄉愁>

小時候

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

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

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

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

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

母親在裡頭

而現在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揚子江船夫曲>--用四川音朗誦

我在揚子江的岸邊歌唱,

歌聲響遍了岸的兩旁。

我抬起頭來看一看東方,

初升的太陽是何等的雄壯!

 嗨喲,嗨喲,

初升的太陽是何等的雄壯!

順風時扯一張白帆,

把風兒裝得滿滿;

上水來拉一根鐵鏈,

把船兒背上青天!

 嗨喲,嗨喲,

把船兒背上青天!

微笑的水面像一床搖籃,

水面的和風是母親的手。

瘋狂的浪頭是一群野獸,

拿船兒馱起就走!

 嗨喲,嗨喲,

拿船兒馱起就走!

一輩子在水上流浪,

我的家最是寬廣:

早飯在敘府吃過,

晚飯到巴縣再講!

 嗨喲,嗨喲,

晚飯到巴縣再講!

我在揚子江的岸邊歌唱,

歌聲響遍了岸的兩旁。

我抬起頭來看一看東方,

初升的太陽是何等的雄壯!

 嗨喲,嗨喲,

初升的太陽是何等的雄壯!


<算命瞎子>

淒涼的胡琴拉長了下午,

偏街小巷不見願主顧;

他又抱胡琴向黃昏訴苦:

空走一天只賺到孤獨!

他能把別人的命運說得分明,

他自己的命運卻讓人牽引:

一個女孩伴他將殘年度過,

一根拐杖嘗盡他世路的坎坷!


<新月和孤星>

像一隻寂寞的鷗鳥

 追著海上的帆船,

像一隻金色的蜜蜂

 戀著清香的花瓣;

也沒有親近的擁吻,

 只有深深的感受;

也沒有海誓和山盟,

 只有默默的廝守;

直守到暗夜的盡頭,

 望瘦了容光如許;

才黯然地一同殉情,

 溺在黎明的光裡。


<旺角一老媼>

她比旺角更古老,旺角那菜市

比她更老的是鄉音

比鄉音更古更古是鄉土

菜根纏繞著鄉土

舌根纏繞著鄉音

泥土和方言的鄉親是老媼

同甘薯一色的手

在顫抖,為我秤一斤甘薯

--被她帶大,奶肥的孩子

  被更老更慈祥的泥土

唐音宋調,恍惚的方言

周稼漢耕,醒鼻的泥土

似曾相識地唇上和手上

喃喃,她的土腔我茫然

只識她展顏一笑

臉紋深處波動那眼神

舅母曾經,外婆也曾經

每一座山縣和水村,在江南

每一個老嫗在灶下,井邊

鄉音婉轉依稀那神情

那眼神,走近去走進去

就走回我的童話的根


<郵票>

一張嬌小的綠色的魔氈,

 你能夠日飛千里;

你的乘客是沉重的戀愛,

 和寬厚的友誼。

兩個靈魂是你的驛站,

 你終年在其間跋涉;

直到他們有一天相逢,

 你才能休息片刻。

何時你回到天方的故國,

 重歸你魔師的手裡?

而朋友和情人也不再分別,

 永遠相聚在一起。


<我之固體化>

在此地,在國際的雞尾酒會裡,

我仍是一塊拒絕溶化的冰--

常保持零下的冷

和固體的堅度。

我本來也是很液體的,

也很愛流動,很容易沸騰,

很愛玩虹的滑梯。

但中國的太陽距我太遠,

我結晶了,透明且硬,

且無法自動還原。


<一枚銅幣>

我曾經緊緊握一枚銅幣,在掌心

那是一家燒餅店的老頭子找給我的

一枚舊銅幣,側象的浮雕已經模糊

依稀,我嗅到有一股臭氣

一半是汗臭,一半,是所謂銅臭

上面還漾著一層惱人的油膩

一瞬間我曾經猶豫,不知道

這樣髒的東西要不要接受

但是那賣油條的老人已經舉起了手

無猜忌的微笑蕩開皺紋如波紋

而我,也不自覺地攤開了掌心

一轉眼,銅幣己落在我掌上

沒料到,它竟會那樣子燙手

透過手掌,有一股熱流

沸沸然湧進了我的心房。 我不知道

剛才,是哪個小學生用它買車票

哪個情人曾用它卜卦,哪個工人

用污黑的手指捏它換油條

只知道那銅幣此刻是我的

下一刻,將隨一個陌生人離去

我緊緊地握住它,汗,油,和一切

像正在和全世界人類握手

一直,我以為自己懂一切的價值

百元鈔值百元,一枚銅幣值一枚銅幣

這似乎是顥然的真理

但那個寒冷的早晨,我立在街心

恍然,握一枚燙手的銅幣,在掌心


<民歌>

傳說北方有一首民歌

只有黃河的肺活量能歌唱

從青海到黃海

 風 也聽見

 沙 也聽見

如果黃河凍成了冰河

還有長江最最母性的鼻音

從高原在平原

 魚 也聽見

 龍 也聽見

如果長江凍成了冰河

還有我,還有我的紅海在呼嘯

從早潮到晚潮

 醒 也聽見

 夢 也聽見

有一天我的血結冰

還有你的血他的血在合唱

從A型到O型

 哭 也聽見

 笑 也聽見


<海棠紋身>

一向忘了左胸口有一塊傷痕

為什麼會在那裡,是刀

挑的,還是劍

削的,還是誰溫柔的唇

不溫柔的詛咒所吻?

直到晚年

心臟發痛的那天

從鏡中的裸身他發現

那塊疤,那塊疤已長大

誰當胸一掌的手印

一隻血蟹,一張海棠紋身

那扭曲變貌的圖形他驚視

那海棠

究竟是外傷

還是內傷

再也分不清


<搖搖民謠>

輕輕地搖吧溫柔的手

民謠的手啊輕輕地搖

輕輕地搖吧溫柔的手

搖籃搖籃你輕輕地搖

炊煙炊煙你輕輕地吹

黃昏黃昏你彎下腰

你彎下腰來輕輕地搖

 你一面搖

 我一面擺

溫柔的手啊你一面搖

慢慢地搖吧催眠的手

民謠的手啊慢慢地搖

慢慢地搖吧催眠的手

搖籃搖籃你慢慢地搖

織女織女你慢慢地飛

黑夜黑夜你低低地垂

你垂下髮來慢慢地搖

 你一面搖

 我一面睡

催眠的手啊你一面搖

狠狠地搖吧健美的手

民謠的手啊狠狠地搖

狠狠地搖吧健美的手

搖籃搖籃你狠狠地搖

太陽太陽你亮亮地敲

黎明黎明你伸直腰

你伸直腰來狠狠地搖

 你一面搖

 我一面醒

健美的手啊你一面搖


<珍珠項鏈>

滾散在回憶的每一個角落

半輩子多珍貴的日子

以為再也拾不攏來的了

卻被珠寶店的女孩子

用一隻藍磁的盤子

帶笑地托來我面前,問道

“十八寸的這一條,合不合意?”

就這麼,三十年的歲月成串了

一年還不到一寸

好貴的時光呵

每一粒都含著銀灰的晶瑩

溫潤而圓滿,就像有幸

跟你同享的每一個日子

每一粒,晴天的露珠

分手的日子,每一粒

牽掛在心頭的念珠

串成有始有終的這一條項鏈

依依地靠在你心口

全憑這貫穿日月

十八寸長的一線姻緣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迴盪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Why didn't you post Chinese child poetry
like"我歌唱"